盧錫安
聖槍遊俠 The Purifier 盧錫安 Lucian | |
英 雄 聯 盟 刪 減 皮 膚 | |
本名 | |
暱稱 | 奧巴馬、奧斑馬、盧仙 |
種族 | |
地區 | |
勢力 | 德瑪西亞 |
遊戲定位 | 射手 |
萌點 | 狩魔者、雙槍、手槍 |
相關角色 | 妻子:賽娜 父親:烏利亞斯 仇敵:錘石 |
配音(聲優) | 彭博(國服) 小山力也(日服) Patrick Seitz(美服) |
盧錫安是網絡遊戲《英雄聯盟》登場英雄。於3.12版本上線。
英雄背景
盧錫安,一名光明哨兵,一個狩獵不死亡靈的殘酷獵手,使用一雙聖物手槍進行無情的追蹤與殺滅。當怨靈錘石奪走他妻子的生命後,盧錫安踏上了復仇之路。但即便她已重獲新生,他的怒火也沒有平息。無情而又固執的盧錫安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護生者,對抗黑霧中那亡故已久的恐怖。
英雄傳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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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孩童時代開始,盧錫安最大的心願就是成為自己父親烏利亞斯那樣的人,成為遠古教團「光明哨兵」的一員。當盧錫安在德瑪西亞的家中留守時,烏利亞斯則走遍四面八方,保護生者對抗黑霧中的怨靈。 烏利亞斯對盧錫安講述自己精彩的冒險故事,在故事中,勇氣和機智總是能化險為夷。每一個字都讓盧錫安沉醉,他想象着自己與父親並肩作戰,拯救符文之地各處的人們。但烏利亞斯卻並不想讓兒子追隨自己的腳步,而是希望他的家人能夠遠離他所選擇的危險人生。 盧錫安一直在等待自己成為烏利亞斯徒弟的那天,但卻始終沒有等到。 留在德瑪西亞的盧錫安發現自己與這個國度的文化格格不入。最讓他感到不滿的就是德瑪西亞會把安分守己的法師流放到偏遠的內陸。盧錫安會護送那些被放逐的人走完危險的旅途,這讓他收穫了意義。雖然他同胞們眼中的法師等同於罪人,他們只把世界簡單地分為善惡,但是盧錫安卻拉近了距離,他眼中的法師是陷入困境的人。 在完成某次護送回到家中時,盧錫安發現門前等着一個陌生人。她介紹自己為賽娜,一名光明哨兵。她手中捧着烏利亞斯的聖物手槍,向他傳達了父親的死訊噩耗,他戰死在對抗黑霧中不死怨靈的戰鬥中。 賽娜是烏利亞斯的徒弟,多年來一直與他並肩作戰。 盧錫安震驚了——不僅是因為父親的死,也是因為他面前的這名女子獲得了他一直想要的人生。就在賽娜打算離開的時候,盧錫安把她攔在門口,堅持要與她同行。他知道接下來的事——殉職哨兵的守靈儀式。賽娜不情願地同意了盧錫安的請求。 一路上,二人互相講述了自己與烏利亞斯共度的時光,賽娜用自己坦率的智慧安慰盧錫安,而盧錫安則用溫柔的回憶安撫她的痛苦。他們最後到達了烏利亞斯的出生地,一個遠離德瑪西亞的地方。在那裡,他們進行了殉職哨兵的守靈儀式。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黑暗的烏雲翻滾着蓋過海岸,怨靈從污穢中顯出形態,開始襲擊它們。在盧錫安無比驚恐的時候,賽娜冷酷而嫻熟地抽出了武器——這是她的詛咒。從她小的時候開始,黑霧的觸鬚就一直追隨糾纏着她,無論她在任何地方逗留太久,都會遭到黑霧的可怕侵襲。 就在賽娜對抗一隻怪物的時候,她手中烏利亞斯的手槍被它打飛在地。盧錫安撿回了手槍,他感覺到命運在自己面前打開新的大門。他心中熾熱的悲傷化成了一發光彈,從手槍中射出,干擾了那個怨靈,讓賽娜將它徹底放逐。最後賽娜擊退了剩餘的惡靈,然後他們二人離開了,她必須時刻都將黑霧甩在身後。 此前從未有過任何非成員成功發射過哨兵們的聖物武器。盧錫安第一次向賽娜證明了自己加入這一教團的潛質。 最後,賽娜將他父親的手槍託付給了盧錫安,並按照哨兵的戰術和教義指引他。他證明自己不枉教誨。他們二人之間開始慢慢締結紐帶,盧錫安的溫暖和魅力與賽娜的自律和不屈形成了完美的平衡。 盧錫安和賽娜共同對抗這黑霧中湧出的種種邪惡之物,他們對彼此的依賴成熟並綻放為愛。盧錫安與賽娜的距離越近,她的詛咒就越令他心痛。每一次戰鬥都讓他更加堅決,讓他把世界一分為二:光明與暗影、善良與邪惡。療愈賽娜的執念成為了盧錫安的聖戰,讓他義無反顧,狂熱追尋。 當這兩位哨兵在一座被遺忘的秘庫中搜尋解藥時,突然遭遇了襲擊,來犯者是怪獸般的怨靈錘石。這個屍鬼模樣的魂鎖典獄長是個危險的對手,而當賽娜下令暫時撤退重整旗鼓時,盧錫安卻拒絕轉身。他盲目地進行攻擊,直到錘石占了上風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賽娜擋在了錘石前方,懇求盧錫安逃跑。 塵埃落定後,賽娜死在了他面前,她的靈魂被錘石那可怕的燈籠奪走了。 賽娜的犧牲近乎摧毀了盧錫安。多年來,他茫然地行於符文之地,只剩下空洞的軀殼,曾經的柔情已變成了憤怒和怨恨。盧錫安手持自己和賽娜的槍,開始對錘石的追獵,希望能夠破壞燈籠,並讓他的愛人擺脫束縛,得以湮滅。終於有一天,那場期盼已久的戰鬥到來了,盧錫安打碎了燈籠,但他並沒有讓她獲得永恆的安息,相反,賽娜復現了。 盧錫安和賽娜之間的愛,是死亡都無法切斷的紐帶。盧錫安艱難地接受賽娜改變後的模樣,同時他也在盡全力找回從前的自己,而且他還要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他所憎恨的黑暗力量,如今卻是讓賽娜與他團聚的唯一方式。 雖然賽娜的回歸帶來了新的知識和使命,但盧錫安卻依然執迷於對錘石復仇,因為他敢肯定這個魂鎖典獄長機關算盡,必有後患。 |
英雄介紹
英雄短篇故事:黑影的獵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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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如同一片模糊的影子撲向盧錫安,用非物質的爪子和古老、鏽蝕的刀劍刺向他。它們很快……但快不過他。 他的動作如同舞蹈,款步迴旋,行雲流水,手中的聖物雙槍射出耀眼的奧法光彈,點亮了這座小酒館腐朽的室內。 盧錫安修長的皮衣和緊實的辮子隨着他的動作飛舞抽打,他閒庭信步般地躲過了四面八方襲來的狂亂攻擊。每一發光彈都像太陽一般灼熱,都將某個怪叫着的惡靈驅逐,把它們打回無形的黑暗。 他的使命已經無法讓他獲得滿足感。再也無法。這個世界的所有光明都已經黯然,因為她已被奪去。 黑暗的利爪割向盧錫安的一隻小臂,他發出痛苦的吸氣聲,一邊咒罵着自己短暫的分神,一邊用一發光彈把來犯的惡靈腦袋炸開了花,然後繼續專注於手頭上的任務。他堅定地站在小酒館的中央,用槍消滅了潮水般涌過來的幽靈,每一發光彈都點亮了黑暗。 最後終於只剩下他自己,張開雙臂,武器分別對着兩側,石質的末端依然泛着光。他向左右兩側瞥去,等着下一波進攻。酒館壁爐里的火似乎燒得旺了一些,驅趕着深出的暗影,逼退了刺骨的冰冷。 疲憊突然湧上來,盧錫安扶起了一條長凳,輕嘆一聲坐了下去。他將雙槍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檢查自己的傷口。 他咬着牙,把左手上的黑色長手套抽了下來。皮革外表沒留下痕跡,但他小臂上的皮肉卻在鬼爪割到的地方變成了黑色——就像被凍傷的一樣。 他的餘光捕捉到輕微的移動,盧錫安立刻站了起來,雙槍瞄準了……一個黑髮女孩,剛剛十多歲的樣子,從倉庫裡的躲藏地點走了出來。 她停在原地,望着他,瞪大雙眼一眨不眨。 「求你,」她小聲說。「別。」 「不要悄悄出現,」盧錫安說着,放下了槍。 他正要轉身,但女孩雙眸倒映出一個移動的影子。他立刻迴旋,槍口轉向身後,但這一次他不夠快。 一個怨靈從退行的陰影中沖了出來——這是一隻消瘦的、非物質的生物,身上披掛着裹屍布。一對空洞的眼窩和血盆大口裡透出藍綠色的慘澹幽光,它用匕首般的長爪向他劈過來。 盧錫安被這下攻擊的力道向後掀翻,飛過了吧檯,飛過了大約十五尺的距離。他撞到了牆上,打碎了酒架上數十個空酒瓶,然後伴着碎玻璃一同摔落在地。他的胸口被怨靈擊中,燃起一陣灼痛,而他的心臟則被一股寒氣緊緊握住,每一次呼吸都要竭盡全力。 他狂亂地尋找着自己的武器。他看到了其中一把,正躺在左面十步以外的平地上。太遠了。另一把槍則旋轉着滑過地板,停在了那個女孩的腳下。 她撿起了那把古老的武器,瞄準了怨靈,她的雙手在顫抖,而那個東西卻向她沖了過去,巨口長大到難以置信的角度。 「沒法開火!」她一邊哭喊一邊後退。「沒有扳機!」 盧錫安的腦海中浮現出回憶的片段,像刀扎一樣突然。
「可是這要怎麼開火?」盧錫安一邊說,一邊看着這把精巧的武器,臉上滿是疑惑。「沒有扳機。」 「不需要扳機,我的愛,」賽娜說,她的眼神中閃着愉悅。她輕輕撫過他的鬢角。「扳機在這裡。」 「我不明白,」盧錫安說。 賽娜舉起了自己的武器——這一把的外形更加優雅——瞄準了二十步以外的標靶。她的表情凌厲起來,眯起雙眼。「你必須用意念讓它開火。」她話音剛落,目標就在一道黃色火光的烈焰中炸裂開來 「好的。用意念,」盧錫安說着,將手槍瞄向下一個標靶。什麼都沒發生。他晃了晃手槍,呼出一口粗氣,一半是氣餒,一般是迷惑。 「需要的是控制,」賽娜說道。「是專心。開火的意念需要發自你身體中的每一絲存在。」 盧錫安大笑着轉身面向賽娜,揚起了一瞥眉毛。「身體中的每一絲存在?」 「試一下!」她催促道。 他試了一下,但沒有抑制住彎上嘴角的微笑。「我放棄,」他嘆了一口氣。他靠近了賽娜,將她拉入懷抱。「有你在,叫我如何對別的東西專心?」 賽娜將他推開,笑着說。「你別以為這麼容易就放過你了,」她說。「再來。這次要認真起來。」
女孩已經退到了牆邊,無路可退,那把稍微纖薄一些的槍——賽娜的槍——在她的手中只是無用的石塊。 「扔給我!」盧錫安粗聲吼道,同時向前猛衝。 面對飛來的惡靈,女孩尖叫着把槍扔向盧錫安的方向。手槍顛倒旋轉着從空中飛過,直接穿過了怨靈。盧錫安穩健地接住了旋轉中的槍柄,同時單膝跪地,貼着地板滑鏟到另一把槍旁邊。當他再站起來的時候,兩把槍都已準備就緒,然後火力全開。 那個惡靈慘叫着,慌不擇路地逃竄,蜷縮着扭轉着試圖從他身邊鑽出去,但盧錫安不依不饒。他一個箭步向旁側猛衝,維持着巨狼般的連續掃射。炙熱的光芒撕裂了那個慘白的幽靈,它的吼叫逐漸變得慘厲,黑暗的形體逐漸消解,猶如晨霧在朝陽下散去。 盧錫安停在原地,雙槍依然平舉着。一切又靜了下來。 「它……走了嗎?」女孩問道。 他沒有立刻回答,用懷疑的目光掃視房間的每一寸。最後,他把雙槍收進槍套中。「它走了。沒事了。」 「我……我沒法用它開火,」女孩盯着黑暗喃喃地說。「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就像其他人。」 盧錫安回想起了自己使用這武器時遇到的難題——感覺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需要的是控制,是專心。 「我現在可以專心了,我的愛,」盧錫安將這句話藏在呼吸中。 「你說什麼了嗎?」女孩問道。 「沒,」盧錫安回答。他翹起頭。附近什麼地方傳來了鐵鏈的聲音。「你聽到那個聲音了嗎?」 女孩搖了搖頭。「我什麼也聽不到。」 盧錫安眉頭緊鎖,眼神銳利。「他依然還在嘲弄我……」 他轉身離開了小酒館,他身負詛咒,註定要追隨那個遙遠、凌虐的聲音。 「把門鎖好,」他用命令的口吻說。「然後祈禱黎明吧。」 |
英雄短篇故事:福影雙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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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生鏽的粗纜針,連着繩索穿過寒鴉門徒的下顎,把他整個人吊在半空,隨便碼頭上的野物們享用。斬屠幫的手段。戴着兜帽的男子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是他今晚看到的第十七具黑幫屍體 對於比爾吉沃特來說,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 至少從海盜之王殞命之後,夜裡還是比較平靜的。成群的碼頭碩鼠呲着血紅的尖牙,已經把屍體的雙腳啃得差不多了。它們擠擠挨挨地爬到一旁疊起來的蝦籠上,打算搶食小腿上更嫩的肌肉。兜帽男腳下不停,往前走去。 「救……命……」 從灌滿膿血的喉嚨里硬擠出來的兩個詞,濕淋淋地落在地上。兜帽男迅速地轉過身,一雙手探向掛在寬皮帶上的武器。這個寒鴉居然還沒死。吊索的另一頭穿在粗大的骨釘上,而鐵鈎幫的人把這些釘子都深深地砸進了吊車的桁架里。要想把這人弄下來,非得把他的腦殼扯成碎片不可。 「救……我……」寒鴉又叫了一聲。 兜帽男站定原地,考慮起寒鴉的請求來。 「為什麼?」他終於開口問道。「就算我把你弄下來了,你也活不到明天早上。」 寒鴉慢慢地舉起一隻手,伸進自己滿是補丁的馬甲,從暗袋裡摸出來一個金幣。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里,兜帽男也看出來那是真貨。 他向着寒鴉走近幾步,引得碩鼠們一陣騷動,發出嘶嘶的威脅聲。它們的個頭並不大,但面對如此罕見的美味,它們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碼頭碩鼠們擠出刺針狀的細長牙齒,帶菌的口水啪嗒嗒地濺到地上。 兜帽男把一隻老鼠一腳踢進水裡,然後又踩死了一隻。它們湧上來,沒頭沒腦地亂咬,但完全跟不上他靈活的腳步。他的步法輕巧流暢,而且精確無比,一眨眼又弄死了三隻。其餘碩鼠倉皇地逃到角落的陰影里,血紅的眼睛帶着怨毒,在黑暗裡閃爍。 他終於站在了寒鴉的腳邊。他的頭臉罩在兜帽底下,幾乎看不出任何特徵,只有毛乎乎的月光,隱約映出一張與笑意絕緣多年的面孔。 「不必抗拒,死亡為你前來。如是我言,此時即為終點。」 他低聲說完,從外套內側摸出一把閃光的銀質長釘。長釘上沿着鋒刃刻有蜿蜒的圖案,長度約為兩掌,看上去像是皮匠常用的錐子,只是百倍華麗於彼。他把長釘抵在寒鴉的下頜。 寒鴉的雙眼猛地睜大了,雙手掙扎地抓着兜帽男的袖子,胡亂拉扯着。兜帽男的目光卻投向了廣闊的海面。漆黑的水面仿佛一輪陰沉的鏡子,影影綽綽地倒映着無數燭光和碼頭上遍布的火盆。遠處懸崖下,成千艘廢船的殘骸里透出燈籠的點點微光。 「你很清楚地平線的盡處潛伏着什麼。你也知道它所帶來的恐怖多麼驚人。而你們仍然像瘋狗一樣互相啃食對方。我無法理解。」 他轉過頭來,掌心對着長釘的末端輕柔地一拍,尖刺沒進寒鴉的下巴,直直釘進了他的腦袋。寒鴉的身子劇烈地聳了一下,然後徹底平靜下來。那枚金幣從死者的指間滑落,滾進海裡,只激起一小朵水花。 他拔出長釘,在寒鴉破爛的外衣上擦淨了血污,然後收進外套的內鞘里。接着,他又抽出一枚金針和一截銀線,後者曾用艾歐尼亞的泉水浸泡過。 這道工序他已經反覆過無數次:他嫻熟地運起針線,將死者的眼皮和雙唇仔細地縫好。他一邊擺弄着手上的活計,一邊呢喃着念出上輩子便傳授予他的咒語——最初是由一個身死多年的國王所發出的詛咒。 「現在,你便不會被亡靈侵擾了。」他縫下最後一針,輕聲說道,然後將針線收進了衣袋。 「有可能,但我們可不想白走一趟,絕對沒門兒。」兜帽男身後傳來說話聲。 他轉過身,把兜帽掀到腦後,露出了一張深紅褐色的臉龐。他瘦削的下巴如同刀劈般挺刮,顯出一股高貴的氣質。頭頂的黑髮紮成一把貼着頭皮的束辮。一雙眼睛似乎見識過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不動聲色地審視着來人。 六個壯漢,身上掛着浸透鮮血的皮圍裙,荊棘刺青的雙臂裸露在外,暴突着緊繃的肌肉。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提着一把帶齒的肉鈎,腰間的皮帶上吊着好幾把屠夫常用的刀具。自從比爾吉沃特的鐵腕暴君倒台,各式各樣的小幫派也變得明目張胆起來。隨着海盜王的罷黜,城中的大小黑幫拔刀相向,渴望着擴大各自的勢力範圍。 這幾人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打算。他們穿着釘頭皮靴,身上散出濃烈的內臟腐臭,嘴裡還嘟囔着髒話——幾百米開外的人都能發現他們。 「我不介意多送一個金幣給鬍子女士,絕對不會。」斬屠們中最肥壯的傢伙開口說道。這胖子狂妄得有些過分,令人不禁懷疑他怎麼會紆尊降貴去干又髒又臭的屠宰生計。他繼續說:「但那位老哥兒,倒霉約翰,是我們的人弄死的,明明白白,絕對沒錯兒。所以他的金幣也該是我們的。」 「你想死在這裡嗎?」他沉聲問道。 胖子狂笑起來。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不。你呢?」 「說說看,我好知道在你的爛墳頭上刻點什麼。」 「我的名字,是盧錫安。」話剛一出口,他便猛地甩開長襟外套的下擺,抽出了一對手槍。手槍由條石和無名的錚亮金屬精心鍛造,即使是祖安最不顧禁忌的煉金師也說不上具體的成分。一道迸發的光芒穿透胖屠夫的胸口,只留下一個邊緣燒焦的空洞,原本浮誇跳動的心臟已不知去向。 盧錫安的另一把手槍稍小一些,但做工更加精美。槍口噴出一線灼熱的黃色火光,劈向另一個斬屠,把他從鎖骨到胯間直直撕成兩半。 他們就像之前的碼頭碩鼠一樣抱頭逃竄,但盧錫安擎着槍逐個點射,每一道光線都直奔要害。只一眨眼,六個屠夫就沒一個活着的了。 他收起手槍,重新裹好大衣的下擺。剛才的騷動肯定會引來其他人,他已經沒有時間拯救這些死者的靈魂了。 盧錫安嘆了口氣。他本不該理會那個寒鴉的,但或許是因為曾經的自己還沒完全喪失吧。一股迫人的回憶湧上來,他忍不住甩了甩頭。 「我不能再變成老樣子了。」盧錫安對自己說。 要想殺掉魂鎖典獄長,他還遠不夠強大。 奧拉夫的霜鱗甲上沾滿了血跡和內臟的殘渣。他一邊咕噥着一邊揮着單手斧劈砍。斧頭淬火時用的是取自弗雷爾卓德極北之地的臻冰,所以前方的骨頭和筋肉如薄紙一般,不斷地分崩離析。 他另一隻手舉着火星淋漓的火把,趟着這條海魁蟲體內濕滑的血肉內臟前進。他靠着手中的斧頭,一下一下地拆解它體內白花花的巨型臟器和密實的骨節,花了足足三個小時才走到這裡。 當然,海魁蟲已經死透了。他們從北方開始,追了整整一個月,直到一個星期之前才把這頭怪獸釘死。冬吻號上的捕獵好手們往它身上足足射了三十多支魚叉,每一支都穿透了它背上覆着厚鱗的硬皮,但最後還是靠奧拉夫的長矛才結束了海魁蟲的掙扎。 在比爾吉沃特城外的颱風眼裡獵殺怪獸無疑令人大呼過癮。而除此之外,有那麼一瞬間,當冬吻號側傾時,差點把奧拉夫徑直扔進海魁蟲的嘴裡。他當時激動地以為,自己終於能逃過平安終老的宿命了。 但是,舵手斯瓦費爾大罵一聲,雄健的臂膊遽然發力,硬生生把舵輪扳回正中,穩住了船身。 奧拉夫不幸地活了下來。離他所害怕的命運又近了一天:預言裡說,奧拉夫將會變成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在自家床上安詳地逝去。 冬吻號在比爾吉沃特靠岸,打算就地分解他們的戰利品,並賣給當地人。比如寬闊的利齒、像油脂一樣可燃的黑血、以及可以用來為他母親的客廳作拱頂的巨型肋骨等等。 他手下的人已經被捕獵耗盡了體力,紛紛躺在冬吻號的甲板上睡着了。但奧拉夫向來沒什麼耐心。他顧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閃閃的斧子,獨自開始了肢解巨獸的工程。 終於,海魁蟲的咽喉出現在奧拉夫的眼前。喉管內壁棱紋交錯,口徑粗得能吞下一整個部落的人,或是一下就把一艘三十槳的私掠艦給絞碎。而它的牙齒就像是黑曜石的鑿子一般堅硬銳利。 奧拉夫點點頭:「呵,這給踏風人和燼骨學者拿去砌灶台正合適。」 他將火把尖銳的底端插進海魁蟲的肉壁,騰出雙手開始工作。他對着頜骨又劈又砍,忙了半天才撬下一顆牙。斧子往腰帶上一掛,奧拉夫乾脆地抱起獸牙扛在肩上。誇張的重量把他壓得哼了一聲。 「就像是霜巨魔搬冰塊搭老窩一樣。」他嘟囔着往外走,在齊膝深的血漿和消化液里跋涉。 終於,奧拉夫從海魁蟲身後一處可怖的傷口鑽了出來。他深吸一口,空氣只能算是稍微清新了一點。即使是剛在怪獸的內臟里轉了半天,比爾吉沃特感覺仍是一鍋令人作嘔的熱湯。煙塵、汗臭和死人攪在一起沸反盈天。太多居民擠在狹小的空間裡生存,簡直就像在垃圾堆里苟活的豬玀。 他往地上啐了一大口唾沫,憤憤地說:「老子越快回北方越好。」 弗雷爾卓德的空氣清透凜冽,每呼吸一下都能讓你骨頭打顫。不像這裡,聞起來到處是一股子臭牛奶或是爛肉的味道。 「喂!」水面上有人在喊。 奧拉夫眯眼望去,只見一個漁民划着船,越過港區的淺水浮標線,還有浮標上掛着的鈴鐺和死鳥,往外海划去。 「那怪獸剛把你拉出來嗎?」漁民大聲問。 奧拉夫點頭說:「我沒有金幣買船票,所以就讓這傢伙吞了我,然後從弗雷爾卓德一路南下帶到了這裡。」 漁民聽到這話,笑得樂不可支。他舉起一個破口的鈷玻璃瓶,仰脖灌下一下大口:「我倒是很想聽你吹完這個牛呢,真心的!」 「冬吻號,找奧拉夫!我這有整桶的爪沃酒,還可以唱上幾支葬歌,送這怪獸安息!」奧拉夫縱聲大吼。 尋常日子裡,白港四周充斥着鳥糞和臭魚的氣味。但今天不同,風裡帶上了焦肉和木頭焚燒的味道。厄運小姐心裡清楚,這味道說明,普朗克手下的人死得越來越多了。灰燼遮天蔽日,屠宰碼頭上存放着的海獸油脂熊熊燃燒,惡臭的濃煙朝着西邊涌去。她感覺自己嘴裡的味道都變得油膩起來,於是往扭曲的木頭架子上吐了一口。岸邊的水面上浮着一層粘稠的渣滓,都是水下數以千計的屍體長年累月的貢獻。 「你和你的人今晚可忙壞了。」她朝着西邊冒煙的懸崖點了點頭。 「是,事情很多。」雷文同意道。「今天還有更多普朗克的人會死。」 「你搞定了幾個?」她問。 「克雷格區那附近又幹掉十個。還有就是,埋骨場那群混混一個都不剩了。」 厄運小姐點頭表示讚許,然後轉頭看向岸邊,那裡擺着一口紋飾精美的銅炮。 躺在裡面的人是折刀拜恩。他在那個翻天覆地的日子裡被一發子彈擊中,與冥淵號一起死在了比爾吉沃特全城人的注視下。 而那一槍本是要給她的。 現在,拜恩就要沉入水下,加入到成群的死者行列中了。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份恩情,因而前來送葬。送行的大約還有兩百號人,男男女女,包括她的副官們、拜恩以前的幫派成員、還有一些陌生人——她猜要麼是他曾經的船員,要麼就是一些看客,想見識一下解決了普朗克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 拜恩說自己也曾有過一條船,一條雙桅橫帆船,諾克薩斯沿岸無人不知的恐怖化身。但她也只是聽他這麼說過而已,真假無從考證。但是在比爾吉沃特,真相往往比城裡數不盡的船歌所講述的故事更為離奇。 「我聽說,你讓屠宰碼頭上的傢伙們打得不可開交。」厄運小姐說着,伸手撣掉翻領上的煙塵。鮮紅的長髮從她的三角帽下流瀉而出,越過肩膀,在雙排扣制服的前襟攏起。 「是,鼠鎮群狗和港王幫之間很容易挑撥。溫·加拉爾早就等着這天了。他一直在說,那塊地盤是十多年前特拉弗恩的小弟們從他老爹的手裡搶過去的。」雷文回答道。 「是嗎?」 「鬼知道。但根本就無所謂。為了罩下碼頭那片地盤,加拉爾有什麼不敢說的。我只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現在那地方也沒什麼可罩的了。」 「是。他們拼光了人手,沒幾個活下來。這兩個幫派算是徹底完蛋,他們不可能來找我們麻煩了。」雷文微笑着同意。 「這樣的話,不出一個星期,普朗克的人就一個不剩了。」 聽到這話,雷文看着厄運小姐,不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而她假裝沒有看到。 「來吧,我們送拜恩下去。」她說。 他們走向那尊火炮,準備把它滾進海裡。黏膩的水面上浮碑林立:既有簡單的木頭板子,也有刻工精細的海怪雕塑。 「有誰想說點什麼嗎?」厄運小姐問。 沒人回答。她朝雷文點頭示意。但當他們即將把火炮推到水邊時,一個聲音炸雷一般響起,迴蕩在白港上空。 「且讓我說兩句。」 厄運小姐回頭,看到一個身材極其偉岸的女子,身上披着織造極其複雜的重彩長袍,不緊不慢地踱下碼頭朝他們走來。一隊帶着刺青的少年跟在她身後,手執帶有鋸齒的長矛,腰裡懸着闊口手槍和棒勾。一行人耀武揚威地站在領頭的女祭司身後,感覺整個白港都是他們的地盤。 「活見鬼,她來這兒想幹什麼? 「俄洛伊認識拜恩?」 「不,她認識我。」厄運小姐說,「我聽說她和普朗克曾經……你明白嗎?」 「真的?」 「傳聞如此。」 「鬍子女士在下!怪不得前幾個星期,奧考那幫人一直跟我們過不去。」 俄洛伊手裡提着一個沉重的石球,看起來跟塞壬號的船錨分量相當。身如鐵塔的女祭司不管去哪兒都帶着它,厄運小姐猜測那應該是某種圖騰。此外,俄洛伊那群人給鬍子女士起了另外一個名字。一個非常拗口的怪名。 俄洛伊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剝了皮的芒果,咬了一口。她大嚼着果肉,低頭往炮筒里看去。 厄運小姐這輩子從來沒那麼真誠地期望過,這門炮是上好膛了的。 「一個比爾吉沃特的男人,理應得到娜伽卡波洛絲[注 :俄洛伊所屬教派對鬍子女士的稱謂。]的祝福,對嗎?」 「當然。不過他很快就要下去見到那位女神了。」厄運小姐說。 「娜伽卡波洛絲並不在深淵裡。只有愚昧的小粉臉們[註:比爾吉沃特人對於非本地居民的蔑稱。]才這麼想。娜伽卡波洛絲存在於我們所行的每件事中,以及所行的每條路上。」 「嗯對,你看我多蠢啊。」厄運小姐連聲說。 俄洛伊頭一偏,把芒果核吐進了海里。她晃着手裡巨型炮彈一樣的石球,平舉到厄運小姐的臉跟前。 「你並不蠢,莎拉。」俄洛伊爽快地笑起來。「而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質,也不知道所行的意義。」 「俄洛伊,你來這兒到底為了什麼?為了那個人嗎?」 「哈!沒半點關係。」俄洛伊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的生命只為娜伽卡波洛絲而存在。男人跟神明,兩者能相提並論嗎?」 「當然不能。普朗克真倒霉。」厄運小姐附和道。 俄洛伊咧嘴微笑,露出滿滿一嘴的芒果肉。 「你說的沒錯,」俄洛伊緩緩點頭,「但仍然蒙昧。你把一條剃刀鰻從魚鈎上解了下來,就該往它的脖子再踩一腳。然後趁它的尖牙還沒咬上你時,離得越遠越好。否則,運動就會永遠棄你而去。」 「什麼意思?」 「當你明白了就來找我吧。」俄洛伊展平手掌,手心裡躺着一枚掛飾。一塊粉紅色的珊瑚,許多紋路繞着中心放射出去,如同一隻不會眨動的眼睛。 「拿去。」 「這是什麼?」 「娜伽卡波洛絲的符記。在你迷失的時候,它會指引你。」 「我問的是,這是什麼東西。」 「如是我言,別無它意。」 厄運小姐有些猶豫,但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絕一位鬍子女士的祭司的禮物顯然不太合適。她接過掛飾,然後脫下三角帽,將皮繩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俄洛伊靠近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我覺得你並不愚蠢。別讓我看錯了。」 「我幹嘛在乎你怎麼想?」 「因為一場風暴就要來臨。」俄洛伊說着,目光越過厄運小姐的肩膀,「你並不陌生,所以你最好隨時準備着,將船頭迎向海浪。」 她轉身一腳踢在裝着拜恩屍體的火炮上。火炮重重地砸進水裡,帶着一串氣泡沉下去。海面上的浮渣再度緩緩聚成一片,只留下一個十字架浮標輕輕擺動,昭示着水下埋葬着誰。 鬍子女士的祭司順着來時的路離開了碼頭,走向峭壁上自己的神廟。厄運小姐則將視線拋向了海面。 遠洋之中,一場風暴已經醞釀成形。但那並非俄洛伊剛才所看的方向。 ——女祭司目光的盡頭,是暗影島所在的位置。 沒有人會在夜間的比爾吉沃特海灣打漁。 皮特和這片水域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他非常清楚個中的原因。平靜的水流只是假象:水下潛藏着累累暗礁,隨便一塊都能頂破船艙的外殼。海床上滿是遇難船隻的殘骸,無數船長為他們輕視大海的魯莽舉動付出了代價。但更可怕的是,溺斃的亡魂在海底一直孤獨地期待着新來的死者。 皮特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但為了養家糊口,沒有別的辦法。 哀哭船長的戰艦在普朗克和厄運小姐的火併之中被燒成了灰燼,而皮特也因此丟掉了自己的工作,連飯都吃不飽了。 出發之前,他一口氣喝掉半瓶迅蟹烈酒,才鼓起足夠的勇氣在這樣的夜晚把船推下了水。而那個弗雷爾卓德壯漢要與他分享美酒的許諾,更是安撫了他的不安。 他抓起瓶子又灌下一大口,抹抹髒兮兮的鬍子,又往船舷外倒了一小點兒,算是獻給鬍子女士。 酒精讓他感覺身上暖洋洋的,腦袋也有些沉。他划着船,越過掛着鳥屍的警戒浮標,直到他昨晚交好運的一塊海域才停下來。哀哭船長總說,他的鼻子能嗅出哪裡有魚群正在搶食。而且他還有種感覺,魚群聚集的地方就能找到冥淵號沉沒後散落的遺物。 皮特把船槳抽起來扔進艙底,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飛毛腿。他看看瓶底,留了正好一口的量,然後把酒瓶甩進海裡。他摸出幾隻從一個死人的眼窩裡挖出來的蛆蟲,抖索着不太聽使喚的指頭,把魚餌串進魚鈎,再把魚線掛在舷邊的楔子上。 最後,他閉上眼,在船邊彎下身子,把一雙手浸在海水裡。 「娜伽卡波洛絲。」他開始祈禱,祈求鬍子女士賜予他一絲好運。「我想要的並不太多。請幫助這可憐的漁民,從您的倉廩中賞一份口糧。請照看我,保佑我。若我在您的懷中喪命,就讓我與其他死者一起深藏吧。」 皮特睜開了眼睛。 離水面只有幾寸距離,有一張蒼白的臉正盯着他。毫無生氣的冷光螢螢跳動。 他慘叫一聲,身子一彈,仰面摔倒在船里。船舷邊的魚線隨即一根接一根地抽緊,一絲絲細線般的霧氣升出水面,繞着漁船打圈。眨眼間,霧氣就變得厚實起來,遠處比爾吉沃特的燈光一下子就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海中翻滾而來的,漆黑如墨的濃霧。 警戒浮標的方向傳來一聲死鳥的啼哭。鈴鐺亂響,漂浮的墓碑痙攣一般前後搖擺起來。 黑霧來了…… 皮特搶起船槳,慌亂地捅進槳架的口子裡。黑霧帶着迫人的寒冷,一接觸到他,皮膚下的血管便迅速地壞死,顯出一條條黑線。墳墓似的冰冷氣息盤上他的脊背,皮特忍不住哭了出來。 「鬍子女士……淵底之母……娜伽卡波洛絲……」他啜泣着低聲祈禱,「請帶我回家。求求你,我誠心地——」 他的禱告就此中斷。 一對帶着鎖鏈的彎鈎穿破了他的胸膛,鈎尖上醒目的鮮血滴成了一條溪流。第三把鈎子捅穿了他的肚子,隨後脖頸鑽出了第四把。第五和第六把剜進他的雙手,用力地將他拉倒,釘在了船艙里。 劇痛令他嚎叫起來。一個影子緩緩浮現在黑霧之中,身上散發着世間最純粹的惡意,帶角的頭顱四周縈繞着翠綠色的火焰。皮特被鑿穿的關節傳來火燒般的痛感,仿佛是渴望復仇的惡靈正在品嘗他的苦難。 眼前的死靈全身裹在黑色的古舊法衣中,腰間生鏽的鑰匙刮擦着邊緣。它的手中握着一盞引屍燈籠,連着鎖鏈搖晃不停。裡面不停地傳出悲痛的呻吟,似乎蘊含着無窮的邪惡渴望。 燈籠上打開了一方小門,皮特感覺自己溫熱的血肉內的靈魂鬆動了。深不見底的光暈中,飽受折磨的亡靈在無休止的煉獄中幾近瘋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皮特掙扎着想守住自己的靈魂,但隨着一把幽魂般無形的鐮刀揮來,他的生命戛然而止。燈籠也咔嗒一聲關上了。 「一個劣等的靈魂。」它的聲音仿佛是礫石在墓碑上摩擦:「但卻是錘石今夜收取的第一個。」 黑霧盪起一陣漣漪,隱約可以看見許多剪影浮現出來:怨毒的亡靈、嚎叫的遊魂、惡鬼般的騎士……不一而足。 黑暗卷過海面,朝着陸地涌去。 比爾吉沃特的燈光開始漸漸熄滅。 |
英雄短篇故事: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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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錫安坐在山頂的一棵大榕樹樹蔭下,俯視着山谷。他雙手放在一對槍上,手指摩挲着黃銅的紋路。黑霧卷過青翠的低谷,吞噬着途經之處的一切。蝕魂夜比預想中提前了幾個小時降臨這個小島。 數不盡的火光落入了黑暗。翻騰的霧氣幕天席地。火把一個個漸次黯淡,直至熄滅。因為距離太遠,所以聽不到垂死的慘叫聲。 只有一個光點炯炯如常。慘綠色的光芒毫不費力地洞穿了黑霧,看似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那是惡靈的腐敗之火。盧錫安見狀登時心跳加快,全身血液仿佛沸騰起來。 他疾奔下山,踏着碎石山路來到了盆地。一具屍體躺在高草間,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肩膀,眼睛瞪大——一對墨黑的晶球死盯着無月的天空。盧錫安繼續向前追去。 直到發現了第五具屍體,他才停了下來。老人的臉孔因劇烈的疼痛而扭曲。衣衫襤褸。血肉剝離。傷口是鐮刀造成的,盧錫安不可能看錯。 他換了個方向,循着一路上的屍體來到了一處陡坡下。他在繁密的樹叢間向上攀援。還沒接近山頂他便聽到了慘叫聲。 黑霧溢滿了山頂的空地,許多畸形的形體在渾濁厚重的霧氣里無常地隱現。一群島民驚慌失措地朝懸崖跑去——葬身大海無異於解脫。霧氣把他們一個不落地吞沒了。狂亂的暗影撲向可悲的靈魂,將死的哀鳴加入了不潔的合唱。 他舉槍瞄準了翻騰的霧氣。一隊尖叫的惡靈從中湧出,揮舞着幽影的劍刃,張開滿口尖牙向他衝來。 槍口射出一道淨光,屠盡了受詛咒的惡鬼。盧錫安被槍火震得後退了一步,靴子的鞋跟已經探到了懸崖邊緣。他冒險回頭看了一眼。山下的陰影中,暴戾的大海與碎石累累的海岸反覆衝撞。 無數靈魂的齊聲哀嚎中,一個笑聲出奇刺耳。盧錫安轉過身,雙槍架穩了不斷接近的濃霧。臃腫狂烈的霧中亮起一星火光。 盧錫安將一把槍收回槍套,手伸進皮大衣里,摸出了一顆粘土炸彈。炸彈有拳頭大小,粗糙的外殼上有一個記號——比爾吉沃特的老武器匠到底有沒有騙他,現在就是驗證的時候了。 他振臂一甩,炸彈凌空飛出,升到最高點時,他抬手開了槍。空中炸開了一朵銀色的雲。粉塵在半空中渦旋升騰,在致死的黑霧中擠出了一小塊閃亮的凝滯空間。 黑霧破開一處缺口,錘石站在那裡,腳下是一個年輕女子。鏈鈎剜進了她的身體,正將她的靈魂剝除,讓她在劇痛中拼命掙扎。古舊的燈籠開始燃亮,魂鎖典獄長將它舉了起來,開始亮起。女子毫無生息的身體頹然倒地——監牢裡迎來了又一個新的靈魂。 那幽靈看到盧錫安,笑着說:「暗影的獵手,我們在海力亞很想念你,還擔心你早就忘記了挫敗的滋味。」 錘石敲了敲燈籠。光芒脈動,像是在回應他。 「她的靈魂因你的到來而愈發明亮,」錘石說。「你帶來了希望,讓她的受難稍微得以喘息。」 盧錫安的眼光落在了燈籠上。銀色的粉塵驅走了那座監牢所散發出的光暈。他握緊雙槍,等待着。 「哎,可是失敗自有後果,」錘石大笑。「讓她的苦痛益發甜美。希望,就像天真的孩子,貿然地沖向累累岩石。」 盧錫安的思緒突然閃回到上次的交手,但他把那念頭逼走了。 「你可知道她最深的恐懼是什麼?」錘石說。「永無休止地受難,與你一起。」 燈籠放出的光芒一變,陰森的綠色稍稍減淡了。他感覺到她在努力伸手,想要擁抱他——溫暖而無實體,獨屬於靈魂和回憶的方式。 盧錫安…… 她的聲音讓他心頭一暖。錘石說的沒錯,每當他靠近時,賽娜都能感覺得到。每次相遇,她都似乎變得更近了,像是在反抗錘石的折磨。在他踏上這個小島的那一刻,兩人就感應到了彼此。 燈籠在錘石手中震動起來。奪目的光彩在裡面迴旋拉扯,像是要突破監牢。錘石看着燈籠中的異動,不屑地輕笑了一聲。盧錫安端槍瞄準了燈籠中那一團漸漸加劇的風暴。燈籠外的防護光暈開始動搖。 時候到了,我的愛人…… 盧錫安開火了。 刺目的槍火一擊洞穿了搖搖欲墜的光暈,命中了鐵質的牢籠。燈籠猛地一晃。這是頭一次,淨化之火敲響了古老監獄的大門。 錘石怒吼一聲,將燈籠甩到身側。 黑霧伸出一條條觸手,探進燈籠之中,淹沒了旋動的光芒。他的摯愛,以及無數渴望解脫的靈魂,被滾盪的暗影吞噬殆盡。燈籠中黑暗瀰漫,她被生生拉遠,留下慘痛的呼叫。 「住手!」盧錫安同聲大喊。「放了她!」 錘石再次大笑。滿是嘲弄的冷酷嘯聲,與賽娜的悲鳴相映。 盧錫安舉槍對準錘石。他將全身心的怒火灌注到槍中,射出了一連串的槍火。 聖光將錘石完全淹沒,淨化的烈焰點燃了他的靈體。盧錫安箭步上前,再次開槍,但是燈籠周圍卻重新浮現出黑色的光暈,摁滅了槍火。 錘石身上的烈焰被黑暗的能力驅散了。他微笑着高舉起燈籠,像是在炫耀一件剛剛得來的獎品。 盧錫安感到胸口一窒。破除燈籠光暈的槍火白白浪費了。銀屑在他身邊緩緩散落。黑霧的觸手伸進了炸彈擠出的空當里,慢慢補上了缺口。他已經錯過了時機,愛人仍然身陷於囚籠之中。 大勢已去,盧錫安舉槍衝進了黑霧。 有什麼東西快得根本看不清楚,迎面砸中了盧錫安——錘石的鏈鈎將他擊飛了出去。他摔在碎石地上,打了好幾個滾,直到腳下的土地變成空無,大海迫不及待地迎上來。 2 起初是一陣狂笑……鎖鏈划過石板……迴蕩在密不透風的迷霧裡……他總是動作太慢……手槍上盪開的微光……啞火的聖光……他沒有開槍……她站在那兒……夾在他與鐵鈎之間…… 她眼中帶着困惑……墨一般漆黑……她在尖叫了……全身都在抽搐……摔倒在地……她的生命流逝一空……刺破他腦海的尖叫聲……乞求着他,快走。 3 盧錫安猛然挺起身。肋骨疼得仿佛被打了個洞。他慢慢放鬆身體,癱在一張簡陋的睡床上,斷斷續續地喘着氣。他盯着頭頂的木樑和灰泥天花板,疑惑自己身在何處。 賽娜的尖叫仍在他腦海裡迴蕩。他又一次辜負了她。他只能從頭再來。 他檢查了緊裹着肋骨位置的繃帶,發現底下一片淤青,而且摸起來是軟的。 他胸口上還敷着搗碎了的草藥,揭開後露出一道烏黑的傷口,正是鏈鈎命中的位置。 他側過身,用手肘支着自己坐了起來。一扇百葉窗的縫隙間透進絲絲陽光,照亮了屋角的一個大木頭柜子。柜子上設了一個祭台,擺着昨日摘的花和一隻雪花石雕成的烏龜。他的大衣和皮背心疊好了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墊着兩把聖槍。 盧錫安伸出發顫的手,抓過了武器。他先檢查她的槍——從石體再到黃銅構件,正如她多年前教他的那樣。他的指尖摸着石上一道很深的裂縫。那是他們在艾歐尼亞時留下的紀念。他不禁微笑,然後拿起了自己的槍。槍身上的金屬件摸起來有些輕微的變形。這是新傷,得儘快修好。 他哼地一聲站起來,把雙槍收進槍套。然後他將手放在槍柄上,體會槍的高度和傾角。兩把槍都有些歪。他調整了槍套,又試了一遍。這回行了。他拾起自己的皮背心,小心地伸進雙手,再套上外面的長大衣。 盧錫安挪到窗前打開了合葉。陽光伴隨着隱約的啜泣聲一齊傳進來。從這個角度他只能看見一條蜿蜒的小河,還有一部分樹叢。蝕魂夜過去了,現在是早晨。 錘石應該已經不在這兒了。 盧錫安得回到自己的船上,才能繼續追逐他的獵物。他最後回頭掃了一眼,便打開了房門。 門外躺着十幾具屍體。 一個年輕女人坐在死者中間,拿着一塊布輕柔地擦洗一個老人的屍身。她抬頭望向盧錫安——一雙溫和的杏眼,已經哭腫了。 「你不該起來。」她說。 「我沒事。你幫我包紮的?」 她點點頭。「我叫米菈。我們在海灣附近碰到了你。」 「多久之前?」 「天剛亮的時候,我當時在找我父親。」 他低頭望着她腳邊的老者。 她搖了搖頭,眼裡有一絲沮喪。 「不是他,」她說。「我本來應該也出去找的,但我們人手不夠。」 她拾起一塊乾淨的毛巾:「要是你感覺好些了,就來幫忙吧。」 盧錫安凝視着死者。他們躺在地上,身下草草地鋪着剛砍來的蕨葉。有幾個的眼睛還睜着——墨黑的晶球,望向虛無。 他轉過頭,說:「應該讓他們家人來。」 她似乎正要說點什麼,村子另一頭傳來的喧鬧聲卻打斷了她。一群人跟着一架牛車,車上裝着更多的屍體。米菈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急忙跑了過去。 盧錫安不遠不近地跟着她。村里四面八方都有人走出來,有快有慢——有些人顯然更着急一些。 村民們簇擁着一個年輕人。他抓着一根沉重的手杖,說話斷斷續續的。他嚷着:「他們不能這樣!他們沒這個資格!」同時還用手杖不停地杵地。 「出什麼事了?」米菈問。 「納圖人要把屍體燒了!」 村民們群情激昂,紛紛響應年輕人的呼告,還有幾個人陷入了悲痛欲絕的境地。 「他們是什麼人?」盧錫安問。 「拜火者。」米菈說。「從島西邊來的。」 「他們要燒了她的靈魂,」一個老人大喊。「什麼也不給先人留下。」盧錫安看到米菈的眼裡湧出了懼色。 她衝到牛車跟前,歇斯底里地扒拉着成堆的屍體。死者中有幾個年老的婦人,但大多數都是年輕男子和孩童。沒有一個是她父親。米菈退了幾步,面如死灰。 那個老人悲嘆一聲,抱住了頭。米菈伸手將他擁入懷中。她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老人看起來似乎感到了稍許安慰。 她面向村民們說:「我們必須把人都找回來,還有哪裡沒去過的嗎?」 盧錫安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不少建議提出又駁回。失蹤的人太多,倖存者根本不夠。米菈面露絕望,沉默下來。 他走上前,說:「我知道哪裡能找到更多人。」 4 天光下的山頂冷清死寂。狂怒的風暴已經過去,只留下一地的死者,散落在刺柳和草叢間。 米菈和村民們在斷崖上四散開來,各自查看。很快就有人發現了自己的親朋和愛人。拿手杖的年輕人跪倒在一個俯臥着的女人身邊。他的憤怒已經完全被悲傷所取代。 盧錫安看向米菈。她蹲在一個老婦人的屍身旁,在她耳邊低聲訴說。也許是一種禱告吧,盧錫安猜測。 她抬起頭,對盧錫安說:「他不在這裡。」 他望着一地的死屍,胸口好像被壓住了。她本可以救他們的,或者至少可以盡一份力。她善良得近乎固執,不允許自己拋棄任何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米菈站了起來。「我要送她回家。」 盧錫安俯下身,緩緩地抱起老婦人。她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一碰就會碎裂。他將老婦人抱上牛車,放在木板條上鋪着的葉床上。他靜立了片刻。然後回過頭去幫其他人。 他們一直勞作到日過中天。死者實在太多,車子都快裝不下了。盧錫安和米菈把最後一批屍體運上板車,其他村民用繩索固定好。 盧錫安退到一旁,扶住了自己的身側。陣陣疼痛擴散到了他的腰部。他已經幹了太多的活,但仍然遠遠不夠。他感到疲累不堪,便在懸崖邊上坐了下來,望着大海出神。他這一早上已經是滿頭大汗。 「你的骨頭還好嗎?」 「過得去。」 米菈在他身旁坐下,遞給他一個水壺。 「不剩多少了。」他拿在手裡掂量着。 「你比我更渴。」他放下水壺,站起身,脫去了長外套。海風送來一陣涼爽。他重新坐下,慢慢喝光了水,再蓋好水壺。 米菈一言不發,久久地凝望着大海。遙遠的海面上,一大群海龜浮上來換氣,又再度潛了下去。 「你看到他們怎麼死的嗎?」她問。 「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米菈低頭看了一眼盧錫安的手槍。「但你之前見過,對嗎?」 他點點頭。 「所以是怎麼——」 「不管我說什麼,都沒法幫你找到你父親。」 米菈點了點頭,垂下了腦袋。 盧錫安看着浪濤撞在山下的礁石上,一次次起落間,水位漸漸升高。很快潮水就會到最高點,他就能起航了。盧錫安將水壺還給米菈,再次站起來,披上了外套。 「去碼頭,最快的路怎麼走?」 米菈指向西邊的山坡,卻發現有一隊人正在接近。他們穿着黑色的長袍,為首的是一個祭司,手裡拿着一根木頭法杖,上頭用繩子纏着一塊黑曜石。 「呆着別動。」米菈說。 盧錫安一句話也沒有說,跟在了她幾步遠的身後。 拿着手杖的年輕人迎着來人走去。還有一些村民也跟着他一起,攔住了那群人。 「你們跨了河,來到了東邊。」年輕人說。 「我們來這兒,是為了給死者照亮前路。」祭司說。 「那不是我們的路。」米菈加入了人群。 祭司笑了。「等他們爬起來的時候,誰能擋得住?你嗎?」 年輕人握緊了手杖,咬牙切齒地說:「食灰人,你覺得我會讓你燒掉我妻子嗎?」 祭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盯着他身後的人群。盧錫安注意到祭司的手指微微地掃過了沉重的權杖,一種下意識的動作。這人想動手。 盧錫安排眾而出,說道:「死人不會爬起來。只要方法得當。」 祭司的眼光猛地甩到他身上,細細打量起來。 作為回應,盧錫安微微頷首。然後只一個動作,重心就移到一側,同時拉開了大衣的衣襟,手放在了槍柄上。 祭司先是瞟了一眼兩把聖槍,又轉回來盯住了盧錫安的眼睛。 盧錫安與他坦然對視,等待着他的動作。甚至可以說是在期待。 米菈站到兩人中間,雙手分開,攔住了他們。 「住手,今天的慘事已經夠多了。」 她面對着納圖人的祭司還有他的手下,說:「一個島。兩伙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安葬死者。」 眾人齊齊看向祭司,但他在考慮米菈的話時,眼睛一直盯着盧錫安。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你們可以收殮死者,」他說。「在河東。」 人群平靜下來,紛紛散開——除了盧錫安和祭司兩人。他們仍然相對而立,等着對方先動。 「人們應該按照自己的習俗來安葬。」盧錫安說。 「那我們也得先找回他們的遺體,如果打起來就沒那工夫了。」米菈說。 盧錫安沒說話。他的指尖滑過手槍上的黃銅外殼。 米菈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拜託了,你只是個外人。」 盧錫安點了點頭:「行,死的是你們的人,你們說了算。」他的手從槍柄上挪開:「去碼頭,往西邊走?」 「是的。」米菈深深地嘆了口氣。她好像還想說點什麼,但她只是低下了頭。 「希望你能找到你父親。」說完他轉頭便走了。 5 碼頭位於一處避風的海灣。一小隊帆船在水中輕輕搖晃。盧錫安的船泊在遠端,與幾艘滿載着貨物和臭魚的貨船混在一起。 他沿着長堤走去,聽見無數甲蟲窸窸窣窣的聲響——它們在忙着吞吃隔壁漁船上的腐敗漁獲。這已經是他的第三條船了,之前的兩艘都因為經驗不足交了學費。航海很難掌握,但是與說服船長追逐黑霧相比,簡直易如反掌。 他登上船,走進甲板下層檢查補給品。一個星形的標識從架子上掉在了地上,除此之外,別的東西似乎全都原封不動。他把武器放回架子,坐在了自己的床鋪上。 從天花板到四面板壁,貼滿了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地圖和海圖。圖紙上標註着水深、潮汐和海床特徵。 他已經追蹤蝕魂夜好幾個月了。最近一次是從萊肯出發,途徑素達若一路南下。他在那一場追逐中跨過了廣闊的洋面,最終卻在被詛咒的群島海岸附近失去了黑霧的蹤影。東風將他帶到了蟒行三角洲一帶,也就是他最後遇上風暴的地方。 他在地圖上摁下一枚圖釘,標記出三角洲眾多島嶼之一。然後他在釘子上拴了一根細線,牽過來系在暗影島位置的圖釘上。這根釘子上還有更多向北延伸的細線,連接起艾歐尼亞的素達若。類似的標記在地圖上還有十幾個,都是在過去數年間一一添上的,如今已經連成了一張掛毯。 盧錫安盯着海圖,試圖找出一些規律,但他放眼望去看見的只是自己遍及瓦洛蘭各地的失敗。他想到自己這麼多次嘗試解救賽娜,卻總是功虧一簣。他還想起了錘石,想起自己無端落空的怒火,喉頭感到一陣發緊。 賽娜的尖叫迴蕩在他的腦海裡。 盧錫安閉上眼,努力壓下不斷翻湧的絕望,直到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稍許平靜下來以後,他又撲到地圖上開始了工作。 等他規劃好了新的航線準備好出航時,沙漏里還剩一小撮沙粒。他的效率一直在提高,但是測量的精確度仍然難以保證,因為黑霧並不隨風而動。 他從床鋪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肋骨上的繃帶。先前的劇痛現在已經變鈍。他滿意地走上了甲板,着手解開主帆的升降索。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留意到海岸上的動靜。 米菈正在沙灘上細細翻檢。 他看着她撿起一個大葫蘆,晃了幾下,又扔回沙子裡。她轉了個身,也看見了他。盧錫安只是略略點了下頭,便繼續手裡的活計。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往船這邊走來,路上順手又撿了樣東西。 「這是卡拉薩果,」她把手裡的東西拋給盧錫安。 他接住晃了晃,聽到裡面有水聲。 「我父親經常會從威納魯運一船卡拉薩果回來。這些果子是剛采的,最多不超過一天。」 「其他人呢?」 「基本都回家去準備入殮的事情了,還有些人往泥水洞還有瀉湖去了,但是我父親本該在風暴來臨的時候就該回到這裡的。」 「他的船入港了嗎?」他把果子遞迴她手裡。 她搖搖頭,眼光投向海面。水裡有幾艘已經翻覆的船,露出的桅杆標記出了海灣的淺灘位置。 「也許你父親根本就沒上岸。」 米菈看着手裡的卡拉薩果。「我們發現了另一艘船的船長,她被衝上了海灘。她的船完全找不到了。」 盧錫安看了看海岸的水線,幾個小時之內潮水還不會漲到最高點。他把升降索快速繞了幾圈,重新繫緊。 「帶我去。」他說。 米菈領着他沿着海岸線往前走。他們順着蜿蜒的灣岸,經過一處礁石累累的淺灘,停在了一塊珊瑚礁附近。 「我們就是在這裡發現她的。」 盧錫安翻查了一下沙地,只找到一些貝殼和珊瑚。他又仔細觀察海水,想要找到船隻的殘骸。平靜的海面一直延伸到天際。 「你父親是從威納魯來的?」 「他們倆都是,他們是做生意的。」 「風暴從是東邊過來的,所以她被衝到了這裡。你父親通常是在她之前還是之後入港?」 「之後。」說完,她逐漸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米菈望向大海,深深地吸了口氣,渾身打了個冷戰。 「他一個人,還在海上。」她說。 她垂着頭,久久地佇立在岸邊,看着海水沒過腳背。 「但是如果,他已經被衝上岸了呢?」她說。 米菈猛地抬起頭,看向了西邊。海岸線一路延伸,最後在島嶼的盡頭轉彎消失不見。她想要的答案就在納圖人領地的深處。 6 兩人一路西行,穿過青草覆蓋的沙丘,還有經年累月風雨磨蝕出的海石拱。海岸變得亂石密布,越來越難以穿行,所以他們不得不爬上一座火山坡,沿着一條可以遠眺大海的脊線前進。遠在南邊的海面上,一柱巨石沖天挺立——那是慟心柱,威納魯島的最高點。 米菈掃視着海岸,尋找父親的貨船痕跡。她指了指山下的一片礁石,其間躺着一群死海獅。海鷗上下翻飛,啄食着腫脹的屍體。盧錫安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他們兩人從山脊上找路下到了山坳。一條河從狹窄的山谷中流進大海。這就是島上兩伙人天然的分界線。 米菈沒說話,跨過了河。 他們繼續爬上下一座山丘。米菈是爬山的熟手,她在茂密的樹叢間毫不費力地穿梭,盧錫安卻慢慢被落下了。他每走一步,肋骨處的鈍痛就放射開來。繃帶已經鬆開了,他不得不在半山腰停下來。他重新勒緊了繃帶,痛得忍不住全身打顫。他的呼吸變得又粗又重。 盧錫安望着米菈爬上山頂。她把手搭在額前遮住陽光,繼續檢視海岸。她突然站住了,捂着嘴後退了一步。 盧錫安手扶着灌木叢間的粗枝,步履踉蹌地踩過碎石,終於爬上了山脊。他來到米菈身旁向下望去。礁石間卡着一根折斷的桅杆。破損的船帆在風中獵獵擺動。 他的目光越過殘骸,順着曲折的海岸看向一片沙洲,再經過一串寸草不生的小島,最終停在了遠處的一排懸崖。一群海鷗在岸邊盤旋。 7 一具屍體四仰八叉地趴在一塊火山岩上。海浪轟鳴着撞上犬牙交錯的海灘,隨時要將遺骸掃進海裡。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冒險爬下近乎垂直的山坡。 「很快就要漲潮了。」他說。 米菈沒有搭理他,自顧自地盯着她的父親。 盧錫安拉住她的手臂:「米菈。」 她縮了一下身子,眨眨眼睛,仿佛是剛從昏迷中甦醒。 「吐勒藤,」她說。「我們可以編根繩子,做個吊環。」 他看她說干就干的樣子,頭一次明白了她的決心有多大。盧錫安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 他們從山頂的灌木叢中採集了一大捆粗重的藤蔓。盧錫安把粗藤編成繩索,米菈則靈巧地編出一個吊環,用來捆住遺體。 盧錫安把繩子系在一棵樹上,試了試重量。很結實。他將繩子另一頭連同吊環一起扔了下去。 「我下去。」他說。 「還是我去吧。我爬上爬下都習慣了。」 「我也會。」 「你剛才都跟不上了。」 「我可以的。」她焦躁地搖了搖頭。臉頰和耳朵都紅了。 「他太重了,」她說。「我可以拖着吊環,不讓它撞到岩石上。但得靠你把他拉上來。」 盧錫安向下望着遺體。肩膀寬闊、四肢粗壯,一看就是多年航海的老手,估計體重接近兩百斤。他點點頭,把繩子遞給了米菈。 她挪到懸崖邊上,背過身慢慢往邊緣退去。她最後拽了拽了繩子,腳尖在邊緣踮起。她回頭望了一眼,沉着地吸了口氣,便降了下去。 盧錫安緊張地看着米菈一寸一寸地下降——駕輕就熟——直到她找到了一處落腳點。喘了幾口氣後,她看準了下一個位置,開始繼續攀爬。 她重複了好幾輪,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平台,距離底端還有三分之二路程。風勢漸強,攜來海水的氣息。米菈稍作伸展,甩了甩手臂。她抬起頭,和盧錫安示意一切順利。 休息過後,她抓起繩子,開始尋找下一個落腳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她又看向盧錫安,搖了搖頭。下面沒有安全的位置。 「我拉你上來。」 「還不行。」 米菈研究了一陣右邊的岩壁,指了指幾碼開外的一道狹梁。她必須橫着盪過去。盧錫安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下方的淺灘與亂石。 米菈把繩子纏在小臂上繞了幾圈,盧錫安的喉頭不禁開始發緊。然後她毫不猶豫地助跑幾步,躍出了平台。 她掠過岩壁,落在了石樑上。碎石和砂土在她腳下崩落。她身子一歪,在邊緣晃了一下,就摔了下去。 盧錫安看着米菈沿着繩子滑落,雙腿在空中亂蹬。慌亂中,她的一隻腳卡在了沙子裡,整個人被翻了個個兒。米菈雙手狂亂地舞動,攪住了藤蔓,猛地停了下來。她發出一聲痛吟。 繩索突然散開了。她摔在礁石上,又彈起來落進了水裡。 盧錫安疾奔過去抓住了繩頭。他還在心急火燎地尋找一條下去的路,米菈已經從水裡浮出了頭。 她手腳並用地從水裡爬上了海灘,精疲力盡地倒在礁石上,胸口快速地起伏。 「我下來了!」 米菈顫巍巍地舉起手,朝他擺了擺。 等到呼吸逐漸平復,她坐了起來。她久久地盯着父親的遺體。她伸出手,溫柔地輕撫着他的髮絲。然後她將他翻了過來,頭靠在他胸膛上開始哭泣。 盧錫安沒有再看下去。他恍惚間想起了自己的經歷。他心裡很清楚,米菈會永遠被絕望困住,不能脫身。 過了一會兒,她站起來,伸手拖過吊環。盧錫安看着她按下了悲痛,變成了父親堅強的女兒。在死亡的定局面前,這是唯一的面對方式。她輕柔地將遺體推到一邊,將藤蔓放在他身下,再纏好。固定好了以後,她向盧錫安打了個手勢。 盧錫安拽着繩索往上拖,米菈跟着遺體一起攀登,小心地控制吊環不要撞上山崖。盧錫安很快就一頭大汗,脅下的鈍痛開始變得尖銳。 每拽一下,疼痛便加劇一分,逐漸擴散到了他的半邊身體。他手臂打顫,繩索開始打滑。他握緊藤蔓,纏在了一個樹樁上。 「你還好嗎?」 「嗯……稍等。」他艱難地喘着氣說。 疼痛平復了。他從懸崖邊望下去,吊環在半中間擺盪。米菈跨坐在一旁突出的山石上等待着。 盧錫安從樹樁上解下繩子,謹慎地小幅動作,每拉一下都護着身體。他像划槳的水手一樣,保持着穩定的節奏。 肋骨處突然痙攣了一下,繩子又是一滑。 下方傳來了米菈的尖叫聲。 盧錫安拼命地呼吸,手上竭盡力氣握緊,哪怕粗糙的繩索把血肉都磨破了。終於拽住了繩子。吊環上的重量把他拖得往前踉蹌。 他腳下猛蹬,靴跟在沙地上刨出了兩條小溝方才停住。兩條手臂被重量拉得顫抖不停。他逐漸發力,感覺肩膀的關節都快脫臼了,但是吊環卻幾乎沒動。 肋骨間爆發出劇痛,讓他再次痙攣。他勉強勒住繩索,左右四顧想找個東西,隨便什麼東西,來綁住繩子。什麼也沒有,只有他自己。 他的雙手也開始抽搐。盧錫安看向大海。他的愛人還被困在地平線之外的囚籠里。如果他死在這兒,他就要食言了。這代價太大。 盧錫安甩了甩頭,放鬆了手心。繩子向外滑出了一寸。 幾乎與此同時,他感到心口一緊。換作是她,就絕對不會放手。那個固執的女人一定會對米菈信守承諾,尤其是看到她不顧危險地尋找自己父親之後。 絕望之下,盧錫安不再猶豫。他將藤蔓卷在了自己的前臂上。繩子像捕兔子的陷阱一樣猛地夾緊,將他的身體一扭。盧錫安又一次把腳跟踩進沙地,但沒有用。死者的重量把他一步步拖向深淵。 懸崖邊上突然探出一隻血跡斑斑的手,抓住了邊緣。片刻之後,米菈翻了上來,就地滾到盧錫安身旁抓住了繩子。兩人一起把遺體拖上了來。 8 天剛黑,兩人就看到了火光。他們拖着遺體下了山,看見山谷里燃起了十幾個火堆。 兩人在一棵榕樹下坐着休息。盧錫安摸摸肋骨,整理了一下新換的繃帶。米菈則盯着火焰。她顫悠悠地呼出一口氣,抹了抹眼角。 「你的手。」盧錫安說。 她看了看裹好的手掌,繃帶上滲出一塊猩紅。 「沒什麼。」 「又流血了。讓我看看。」她舉着手掌讓盧錫安小心地拆開繃帶。掌心被繩子磨破的傷口已經血肉模糊。他不禁為米菈和其他人所遭受的痛苦而感到憤恨不平。 他打開自己的水壺替她清洗傷口和破開的水泡。然後割下一截衣服重新包紮起來。 「他們將遺體連同靈魂一同火化,徹底灰飛煙滅。」她眼睛緊盯着遠處的火堆。 盧錫安不清楚他們的信仰,但是他知道這是對死者的許諾。 「我們該走了。」他說。 盧錫安和米菈一人抓着一截繩子繞在肩頭。兩人合力拖動起沉重的擔架出發了。他們艱難地朝着一道山坡頂端跋涉,腳下的碎石咔咔作響。 還沒到山頂,他們就聽到了人群的吟唱聲。 盧錫安示意米菈矮下身,帶着她鑽進了灌木叢。借着濃密的植被作掩護,他們望見山谷里有一群納圖人聚在河邊。 雖然那群人站在一棵樹的樹蔭里,但是盧錫安還是認出了那個祭司。他舉起權杖,明亮的朱紅色光芒在黑曜石上脈動。光芒照亮了草地上的一具屍體,然後瞬間將其點燃。 納圖人的吟唱隨着火焰越燃越烈。祭司放下權杖,石頭上的光芒逐漸黯淡。人群重新歸於闃寂。 盧錫安抽出了手槍。 「你在幹什麼?」米菈說。 「做個了結。」 她搖搖頭:「已經結束了。」 他沒有看她,起身就要走。米菈拽住了他的臂膀。 「何必呢?」她的眼中流露出懇求。「就算你把他們全都殺光,那些屍體也已經化成灰了。」 納圖人沿着河岸,圍在了下一具屍體旁。 「他們現在可是在河東。」盧錫安說。 「我清楚得很!」米菈陡然提高了音量,語氣充滿牴觸。她退後一步,雙手張開。「你覺得我願意這麼幹看着嗎?他們可是我的族人!」 她低頭看着父親的遺體,眼眶開始濕潤。 「可我沒辦法……」米菈聲音發顫地說。「我得送父親回家。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不關心納圖人,也不關心他們幹了什麼。我只在乎他。」 不等盧錫安回話,她就彎下腰拾起了繩子挎在肩上。她身體前傾,努力拖拽着父親的遺體。終於,擔架在粗糙的石地上動了起來。米菈獨自拖着父親,緩緩地向前走去。 納圖人又開始了吟唱。 盧錫安望着他們圍在另一具屍體旁。祭司舉起權杖燃起了火。盧錫安全身涌過一陣怒火,但米菈的話仍在他心裡迴蕩。怒意漸漸平息,只剩下一股悲傷的卻意。他收好武器,加入了米菈。 9 兩人抵達村子時已經是午夜。村民們的竊竊私語和窺視伴隨着他們回到空屋。精疲力竭的兩人放下繩子,在門外坐了下來。附近幾間房子裡點着火把,但大多數村舍沉默地靜坐在黑暗中。 「我們帶着他進屋去吧。」米菈說。 兩人清掃了前廳,將遺體放在蕨葉鋪成的床上。米菈把水倒進一口鍋里,放在爐子上生起了火。房間裡洋溢起暖意。 米菈靠着父親坐在地上。 「爸爸,這位是盧錫安。是他幫我帶你回家的。」 這些話語讓盧錫安的胃揪成一團。他在懸崖邊上曾經動搖過。完全是因為米菈的決心,才讓兩人堅持到了最後。 她慢慢地解開父親衣服上的貝殼紐扣,打開了他早已磨損的破舊襯衣。她哭了出來。他的兩臂和胸前印着烏黑的傷口。米菈伸出顫抖的手,想幫他褪下剩餘的衣物。但是她突然停了下來,眼裡泛着淚光,眼神空無。 「讓我來吧。」盧錫安說道。 「謝謝。」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他點點頭,凝視着屍身,仿佛看見了他臨死前最後一刻的經歷——無法言喻的恐怖,以及苦痛非常的慘烈。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幾乎要將他溺死在悲痛中。他推開那些念頭,集中精神,盡力給予米菈撫慰。 盧錫安脫去男人的靴子,解開了他的腰帶。他試着把褲子卷下來,但是皮革浸透了海水,變得十分緊繃。他從大衣內側拔出了匕首。米菈點點頭。於是他從側邊的縫線處劃開了褲子。 米菈從爐子上取下鐵鍋,往水裡加了一些樟腦油。一股甜香混着蒸汽騰起。 兩人用亞麻布擦拭了遺體,抹去了泥土和海鹽,還有死者身上常見的穢物。米菈抓起父親的手,仔仔細細地清潔了指甲。全部完成之後,她深深地擁抱了父親。她眼裡淚光閃閃,滿含愛意和悲痛。 米菈站起來走進隔壁的房間,拿出一根帶有瑪瑙和珊瑚裝飾的銀製發夾。她把髮夾放進父親手裡,然後交疊在他胸口。 「這是我母親的。她在成婚那天送給了他。」 盧錫安看了看左邊槍套里的手槍。那是她的,黃銅的部件比他自己那把更加精細雅致。 「我剛出生,還沒到夏天的時候她就死了。後來,父親擔心過了這麼多年,他老了這麼多,再見到她時她就認不出他了。」 米菈顫抖了一下,苦笑一聲:「我總覺得他好傻。」她的眼睛漫出了笑意。「她當然能認得他,而且一定會帶他回家的。」 盧錫安想起了黑霧裡囚禁着的無數靈魂。她父親現在可能也在其中,經受無盡的折磨與苦難。但他沒有勇氣告訴她。 「你守住了信念。這才是關鍵。」他說。 米菈沉默了許久。 「所以你追逐黑霧,也是為了守信嗎?」她說。 他向後仰去:「它奪走了我的一切。」 「那你是為了復仇?」 盧錫安盯着爐火:「你看到黑霧時想法就變了……」 米菈看着父親。 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沉浸在各自的思緒里。房間裡只有爐火的噼啪聲。最後,米菈先開口了。 「我當時不在……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包括每個人。」她話音顫抖,語氣溫和。「但是就算報了仇,也不可能把他們帶回人世了。」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繼續凝視着父親。 盧錫安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他兩手靠在槍上,手指撫摸着鑄銅。 他想起為了救她而嘗試過那麼多次,以及每次失敗的緣由。這麼些年來,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出於復仇的動機了,但是這個念頭總在他腦海裡盤旋。 錘石的笑聲一直在迴蕩,淹沒了一切……包括她的聲音。 他閉上眼,心中默念許多年前學會的頌詞。「鑿除閒質,獨留聖石……鑿除閒質,獨留聖石……」 但是祈禱既沒有壓住他腦中的笑聲,也沒有穩住他的雙手。他緊緊抓住手槍,直到手指發痛,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回憶撲面而來。從他失去她的那刻開始,歷經這麼多年,再到他最近一次失敗。此間種種,如同刺目的閃光和震耳欲聾的咆哮將他掩埋。他的心跳開始加速。每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每一回施虐的狂笑……每一次怒不可遏的衝鋒……讓他的呼吸愈發急促。突然,他一直苦苦追尋的規律在腦中變得清明。 真相仿佛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是他的憤怒讓他一直追尋着她,讓她的身影在他心裡縈繞不去,讓他不致於沉進無底的悲痛深淵。拋棄憤怒就意味着背叛。然而也正因為這憤怒,讓他無法將自己的摯愛送入長眠。他曾答應過會讓她安息,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增她的苦痛。 從她死去那天開始,他就一直在辜負她。 10 盧錫安站在船甲板上,觀看了葬禮的全程。米菈和族人用飾有海龜殼的轎子將他們的至親抬了出來。遺體用白色亞麻布緊緊纏裹,然後葬進了海灘上的一處公共墓坑裡。 「他們將會重生,回歸大海。先人將會帶他們回家。」米菈曾經說過。 盧錫安準備好要起航了。他解開了升降索,拉起主帆。帆布竄上桅杆,在海風中鼓滿。他在拴繩子時看到米菈走了過來。他朝她招了招手。 「葬禮辦得不錯。」他說。 「謝謝。謝謝你所做的一切。」 盧錫安點點頭,看向了大海。平靜的海面直抵天際。 「還要追黑霧嗎?」她說。 他搖搖頭:「我也有死者要安葬。」 米菈虛弱地微微一笑。「也許等你完事以後,你可以回來。這裡容得下你。」 「也許吧。」他嘴上這麼說,但心裡並不確信。 盧錫安看着她走上海灘。她半路停下來撿起了一個成熟的葫蘆,晃了幾下,拿在手裡繼續往前走。等她走到樹林邊上,站在通往村子的小路路口時,她轉過身揮了揮手。 盧錫安也向她揮手,而他知道這一去就是永別。 暗影島將會是他旅程的終點。再也不需要打下一枚新的圖釘,也不需要再纏上一根細線了。他將鑿去自己心中的憤怒,完成他的誓言。唯一重要的事就是送她進入長眠。他心裡很清楚,這也將是他的終期。他只希望能夠最後再聽一次她的聲音。 如果世上真有好運會眷顧他,她就會在那兒,等着領他回家。 |
英雄屬性
生命值:554.4(+80/每級)
生命回復/5秒:6(+ 0.65/每級)
法力值:348.88(+38/每級)
法力回復/5秒:8.176(+ 0.7/每級)
攻擊力: 64(+2.75/每級)
攻擊速度:0.638(+3.3%/每級)
射程:500
護甲:33(+ 3/每級)
魔法抗性:30(+ 0.5/每級)
移動速度:335
英雄技能
在每次施放技能後的3秒內,盧錫安的下次普通攻擊都會連射2次。第二次造成50/55/60%(在1/7/13級時)傷害(對小兵造成全額傷害,可附帶攻擊特效),暴擊造成額外75%的傷害。若第一槍可以殺死目標小兵,則第二槍會打到射程內最近的另一個敵方單位上甚至可以崩死一個蹲坑的提百萬。
透體聖光(Q技能)
盧錫安引導0.4 - 0.25(根據英雄等級)秒後向敵方單位射出一束穿透性的聖光穿過一個目標單位,並對一條線上的敵人造成物理傷害,造成為85/120/155/190/225(+0.6/0.75/0.9/1.05/1.2AD)的物理傷害。
消耗:50/60/70/80/90法力
冷卻:9/8/7/6/5
熱誠烈彈(W技能)
盧錫安引導0.25秒後發射出一個會在接觸到敵人或者達到最遠範圍後爆炸的子彈。爆炸造成75/110/145/180/215(+0.9AP)魔法傷害,並且標記敵人6秒。
攻擊標記的敵人(包括友方英雄的攻擊)給盧錫安提供60/65/70/75/80的速度加成,該加成會在1秒內逐漸恢復正常。
消耗:70法力
冷卻:14/13/12/11/10
盧錫安衝刺一小段距離,並清除自身減速效果。每次觸發被動攻擊都將減少該技能冷卻1秒,攻擊對象為英雄時翻倍。
消耗:40/30/20/10/0法力
冷卻:22/20/18/16/14
聖槍洗
盧錫安在自由移動的同時,朝着一個方向射擊,持續3秒。這些子彈會與命中的第一個敵方單位進行碰撞,每一發造成20/40/60(+0.1AP)(+0.25AD)物理傷害。子彈數量會隨着技能等級而提升,聖槍洗禮對小兵造成200%傷害。盧錫安在大招施放期間可以使用E技能。射擊途中再次按下技能鍵可以取消該技能的釋放。
消耗:100法力
冷卻:110/100/90
英雄皮膚
英雄趣事
- 在S3盧錫安剛登場時,因為雙槍、走射等特點和DNF的鰻魚有着許多的共同點,在2013年DNF第一次退坑熱潮期間吸引了不少的DNF玩家。
- 在盧錫安剛公布的時候,有些玩家發現他的造型與當時的美國總統奧巴馬極其相似,在一些論壇里還有用戶將盧錫安稱之為下路的總統、雙槍奧巴馬。而在盧錫安上線國服,奧巴馬這個稱呼也一直替代着他的本名。直到川普上台,奧巴馬逐漸被新一代玩家遺忘之後,人們才逐漸的叫起他的本名。
- 盧錫安的Ctrl+3是一段左輪山貓式的耍槍。
- 因為在春季賽後,IG上單TheShy經常使用盧錫安對線,並且很容易被敵方打野針對,打出超鬼戰績。在
抗吧( )那邊甚至被稱之為送姜,更有網友畫出盧錫安的身體P上TheShy腦袋的圖片。
- 盧錫安配日女,敵方來個燼和吸血鬼,再用上日服補丁可以打一場Saber對Archer的聖杯戰爭。誰TM會用吸血鬼輔助啊
- 雖然和錘石是仇人,但是盧錫安和錘石的下路組合真的比盧錫安和賽娜要好用
錘石才是真愛 - 賽娜和盧錫安的語音彩蛋裡曾經講過冷笑話:我在那裡遇到了一個人,還和他生了一個可愛的食屍鬼寶寶。
- Uzi和TheShy在2018年和2020年通過三選盧錫安來示意奧巴馬應該連任美國總統